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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白鹿》系列的第三篇。


春盘擘紫虾,冰鲤斫银鲙。






春雨甫落,酥润无声,此雨便不可听,只可侧目去赏,慕容情只手拨开画舫绮窗前垂下的珠帘,倚栏望去,见雨丝俱细密如乱针投湖,烟水空翠朦胧,涟漪层叠摇动。


隔了帷幔后的乐伎缓拨丝弦,慢吹竹管,曲调柔靡,他便想到薄情馆中自然也是自家蓄了一整部乐伎班子,单供例如赤子心那般的豪客点唤,也便于薄情馆主自家听曲,然而慕容情纵然出门赴宴,也品论过崔家箜篌王家锦瑟,回到馆中却多得不过是听听艳无双一人的琵琶,懒待再搞什么排场。


从来有道丝不如竹,竹不如肉,慕容情精通曲律,又有美称霓羽天音的歌喉,对于管弦的品评自然不凡,但不巧剑之初对此道是全然地一窍不通,以往要是两人对坐听艳无双挑弦,与其说他是在听琵琶,不如纯粹说他是在就着琵琶曲喝茶。心念及此,慕容情便忍不住要笑,当下也没掩饰,就回头看向那人。


剑之初正在案边端坐,握着茶瓯侧首出神,仿佛是在凝视着乐伎奏曲的帷幔后面,旁人一眼看过来,观其架势,说不定还要以为他是曲有误周郎顾的个中行家。而在他身边,小小的白鹿听话地伏在他座旁洁净的竹簟上,正好做了剑之初的靠手,一人一鹿如出一辙神游天外,连侧首的角度都相差无几。


慕容情扑哧一声笑出来,松开珠帘从窗边转回身来,弯下腰揉了一把鹿头。画舫平常当然是不会有客人带鹿,慕容情不肯做平常人,不仅有鹿伴身,还一定要带上船来。


剑之初回过头来,望了他一眼,好像不太明白什么逗乐了他,只是好脾性地摸了一个干净的茶盅来,替他到了半盏热茶。


不多时,梳着双环髻的美丽侍女们捧着食具鱼贯登上画舫二层,在慕容情两人的雅间前驻足,跪进肴馔。


慕容情略略扫了一眼席面,行船游水,呈上的自然都是各色应景湖鲜,当中有紫虾擘开叠排如扇,又有甜白菰蒋清焯淋汁,另有青荇沥水破为细丝,抟作花色,缀于白玉粳米饭中,凡此种种,不一而足,似乎并不刻意追求食物名贵,而全在就地取材心思精巧,竟然也不失野趣风味。他便拾起红牙箸,轻轻拨了拨一二瓷碟,这些的确有几分新意,然而慕容情手下掌着薄情馆,可是曾经亲自敲定过馆内食谱详细,看的花样多了,对于眼前也只是付诸一笑,好歹总归没怎么挑毛病。不过待他瞥见其中一道菜色时,总算扬了扬眉,像是起了一点兴致的模样。他敛袖伸手,箸尖轻轻点在银盘边缘,笑着招呼剑之初来看。


“这个还有点意思。”他示意他看那盘中,红肌如花白理如雪,抟成桃花形状,缀以香薷花穗与花叶,红白生色,清芳鲜甜,极是别致。


“如今会做这道菜色的庖丁着实不多了,”慕容情笑道,“此是鱼鲙,又有管叫鱼生的。凡得了新鲜活鱼,使厨下去了头尾腹皮,摊在白纸上薄切成片,再细细切成为丝,以切碎的香薷花叶拌鱼入碟,另杂以芥辣醋浇之流以供人客自选佐食。薄情馆以往也设了这道菜色,只是尝试者寥寥,喜食的就更少,我便让富长贵把这一项蠲了,你想来是没什么印象了。”


剑之初稍稍回忆了片刻,他平常起居都和慕容情一道,薄情馆主吃什么今天他也就吃什么,对于这些的确没怎么留心过,但若要说鲙,倒也不是未曾耳闻。


“唐人诗中多有提及,往日不曾在意,今日不想看见实物了。”他听慕容情说得这样头头是道,也不免起了好奇,细细端详起来,只有白鹿怕荤腥,远远地躲到一边,他便把它放到窗下珠帘边自己看水玩去。


“你说得不错,唐宋间人的确爱食此物,可惜如今却大不流行。”慕容情漫不经心搛了一箸蘸入醋碟,停了停放到剑之初碗里,“倒不是工序繁杂,只是在刀工须得厉害,纸上片成蝉翼样的薄片已是不易,再要如这般细破成丝而肌理不断,这画舫厨下的人想来是有厉害的。只是刚刚偏偏未问这是什么鱼。”


剑之初竟没觉出什么异样,跟着顺理成章地搛起来:“我听说此湖中桃花鳜一绝,你看他又专门抟作桃花花样,想来便是桃花鳜了。”


慕容情颔首,似是觉得哪里有什么异样,然而那厢剑之初已尝了一口,称赞起来。


“无怪前人多有美誉,确实滋味独特。”


这一来慕容情的思绪便忘了是不是有哪里一样——或者太顺理成章,又落回到眼前来,他挑眉一莞尔:“我记得你一贯饮食清淡,本来还道你未必会中意这道菜色,原不过想让你尝个新奇。”


他一边说一边也自搛了一箸品评:“须知今人可有不少是并不敢这般生食的,正因此鱼鲙才见式微,也算是可惜了。”


剑之初微笑道:“清淡不过是平常习惯,并不碍我做出些新的尝试,何况这道菜被你讲得如此有声有色,实在是十分有意思。”


慕容情也不知这几句话里究竟哪一句特别中听,总之他诚然听着很是悦意:“你若喜欢,回来我让薄情馆的厨下重新把鱼鲙做起来,平日也可与你共食。虽是生冷之物不可多用,但佐温酒香料,偶一尝味,自然是非常有意趣的。”


剑之初望着他,含笑颔首,抬手亦为他搛了一箸入碗。

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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